落雪咖啡館從6、7年以前起就坐落在這個城市某個繁華商圈的一角。那時這個城市的小資情調還不是這般流行,整個咖啡館從設計裝潢到定位都略顯稚嫩。隨着喝咖啡聊天辦公上網談生意漸漸盛行,落雪不失時機地裝修了一番,又請來一位頗有經驗的店長,終於生意日漸紅火,有了一批願意捧場的固定客户。
和咖啡館的名字以及裝潢一樣,落雪的出資人是一個安靜温和的男子。這個名叫
睿錚·希爾威的混血兒五官端正清秀,待人接物總是彬彬有禮。據説他是在高中時父母死於空難之後,在父母好友的幫助下以賠償金和空難保險投資開辦了這家咖啡館。性喜安靜的他卻是個坐不住的人,等到咖啡館開始盈利便迫不及待地揹着登山包一趟趟出遠門。從國內到國外,據説差不多跑完了三分之一個地球。
對於員工而言,常年見不到自家老闆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然而如果老闆連續一個月每天準時到店裏報到,他們反而會如坐針氈,心裏説不出地難受。就因為老闆還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待人,言語之間也沒有表達出明顯的喜怒哀樂,這次的反常才更讓人有些毛骨悚然。要知道老闆一向對數字極端敏感,而自從上個月從美國回來之後卻連財務報表上的萬位和十萬位都給看反了,雖然每天準時出現在店裏,人卻隨時都在夢遊一般,好象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為了防止這種懶惰情緒蔓延至全體員工,
睿錚作為落雪的堂堂投資人,被自己高薪聘來的店長要求上班時間不要出現在店內。如果他在家裏實在閒得發慌,可以在咖啡館所在寫字樓後門的雜物堆放間裏待着,但不許靠近大堂。
大概沒有一個投資人會象
睿錚這樣乖乖地被自己的CEO掃地出門。今天他原想通過封鎖線登堂入室,卻被警惕性極高的員工發現並報告店長,最後在店長的監視之下不得不保證自己會乖乖待在雜物間,決不添亂。
但事實上,雜物間是一個比他的電梯公寓更無聊的地方,
睿錚打開消防通道,外面是與另一棟寫字樓相鄰的一條狹窄小巷。
他從雜物堆裏翻出一張椅子放平,又將一疊放在牆角已經打捆的舊報紙拎到面前。手在椅面上按了按,放心坐下,弓下身子把報紙拆開,一張一張揀起來看。
這些報紙大部分是客人留在店內的,也有的是送貨商隨手拿來包裝的,其內容五花八門,有的看了一半就沒有了下文,他卻很仔細地一張張瀏覽,當看過的報紙和沒看的等高時,手機忽然歡快地響起。
睿錚看了來電號碼好一會兒。似乎不願意搭理,最後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小睿,你怎麼好幾天不開手機?”
年輕女子的聲音帶着責問,幹練中卻聽不出一絲不滿,只有與之相稱的優雅,“我找你3天了——家裏的電話也沒人接。”
睿錚輕輕笑起來,笑聲聽起來應該是灑脱而無所謂的,偏偏他此時的表情十分温和,看不出半點輕佻。
“呵呵,有什麼事嗎?”
落雪這兩年掙了不少錢,除去店面和人工開支,揹包客的旅遊方式也花不了多少。於是
睿錚通過朋友介紹,找了一家投資公司幫自己打理閒錢,這名叫EDITH的女子精明能幹,目光獨到,幾年來兩人合作十分愉快,私底下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聽説,” 女子頓了頓,極謹慎地措辭,過一會兒才説,“你上週賣了雲天的股票?小睿,你怎麼想的?”
雲天這幾年發展勢頭很猛,集團剛剛上市,行情卻很好。雖然作為正在轉型中的家族企業,公司內部最近鬧得很厲害,但嫡系的一方已是勝券在握,這個時候賣掉雲天股票,無疑宰掉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
睿錚把手機夾在脖子上,低身下去翻弄剩下的報紙:“你問這個?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最近覺得雲天兩個字怎麼看都不順眼,為了我的視覺神經只好把它轉手了。”
女子笑聲清脆:“聽説某人最近十分反常,我現在相信了。有電話進來,BYE~~~”
睿錚懶懶地將手機塞回牛仔褲兜內,就着椅子擺正姿勢,準備手腳並用伸一個大懶腰,卻在腿抬到一半的時候先是聽見塑料裂開的聲音,然後身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失去了平衡,屁股在接觸地面的第一時間以疼痛傳來嚴重抗議。
就着摔倒的姿勢安撫了可憐的臀部好半天,爬起來之後
睿錚哀怨地意識到自己還必須把罪魁禍首拿出去找個地方毀屍滅跡,殘骸一旦被店長髮現,自己的下場將不堪設想。
巷口似乎有一個兩棟樓公用的垃圾桶羣,每天晚上十點之後會有人將垃圾運走。於是提起支離破碎的椅子,晃晃悠悠地走出雜物間的小門。